12-13，晴，有太阳，有风，上午9点半在公车上发现有月亮
　　
　　酝酿了两天，在网上查了一些摆地摊的经验之谈，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批发市场进货。批发市场不远，在城北坐419 只要20多分钟就到了。货种类齐全，小到挖耳勺，大到电风扇，服装鞋子，应有尽有。每个进货的人都拎着大黑袋子，来来往往很忙碌。
　　
　　我冲进市场，就挑轻的好拿的东西批，并装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。结果批了三种女式手套，一种男式手套，一盒女式袜子，一打本命年红袜子，还有一打圣诞帽，跟20张动画卡片。卡片里都是我自己喜欢的黑白猪，Kitty猫，Snoopy，圣诞老人。带着十足的兴奋，我又冲出了市场。一共花掉我160块钱。市场里批货东西很便宜，是平时单买的三分之一价左右，这更让我兴奋，原来那些小摊小贩就是这么挣钱的呀。
　　
　　已经好久没有让我兴奋的事情了。我觉得生活好无聊。而今天，寒冷与冬风我都不怕了，什么也阻挡不了我去摆地摊的激情。
　　
　　回到住处之后，我整理了东西，还是很激动。我决定下午三点半去樱花东街出摊。前几天在那考察的，发现来往行人数量还可以，有卖碟片的、卖臧饰的、卖外套、卖红薯、卖卫生纸、卖刺猬、卖毽子的，各类小东西都有。那是摆摊子的好地方。
　　
　　临行前在QQ上通知小笋子我要出摊，我说我的目标是挣30块钱，小笋子偏说挣80块，给她买好多好吃好玩的。忽忽！
　　
　　四点步行到达，在碟片姐姐的旁边花坛上铺下来。向她讨教经验。结果她很残酷地告诉我，现在城管来的很频繁，他们大约六点下班。
　　
　　可我不认识城管，我看到保安就以为是城管。我没敢把东西摊开来，只是打开塑料袋，露出手套和袜子，等过路的人自己发现我在卖东西。看的人很少，问了的也不买。让我很着急，一看到不远处粥店的保安我就心理紧张。我想，等他一来我就赶紧拎着袋子跑。可他还没过来，我就那么乖乖地坐着。
　　
　　面前有个卖报纸的，不断吆喝“北京晚报！”，他的眼睛很丑，看不见眼黑，只有眼白，眼皮像被人翻出来一样。
　　
　　不一会，卖报纸的卖光了报纸，拖着光光的板车，胜利回家。
　　
　　面前换成了卖油炸果子的，他拿出一个给顾客尝着。我再抬头看时，那个保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站到了他们面前，我一慌，赶紧拎了袋子就往公园里奔去。
　　
　　公园的牌子上写着“小摊贩禁止进入”。我想，今天开始，我就变成小摊贩了。但我手里拎着的袋子扎着口，只要我不打开我就不是小摊贩。我就安心进去了，坐在一棵树桩上。来来往往都是锻炼身体的中老年人，还有带着孙子的爷爷或奶奶。偶尔有抱在一起亲嘴的年轻情侣，看到我盯他们看，就迟疑着松开继续往前走。
　　
　　我还是打开了袋子口。只露出手套。我不觉得公园里有需要袜子的人，他们都穿着袜子。或许他们需要手套。看见带着手套的，我就闭口。看见在寒风里光着手的，我就殷勤地问：“叔叔，你要买手套吗？”他们不要。还有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，我无法判断他是否带了手套，我也殷勤地问了，他就把手伸出来给我看，我看见一双黑乎乎的手套，我恨那双手套。
　　
　　没有人要手套。我又扎好口袋。回到原处。离六点还有一段时间。我只好拎着袋子在街上闲逛。
　　
　　只有卖碟的高声吆喝着，其他的人还没来。他们用旅行箱装着盗版碟，吆喝声最高。假如城管来的话，他们跑得最快，他们也是最不怕城管的。隔壁的碟片姐姐还说他们在派出所有人。
　　
　　哦。我不认识派出所的。我就只好逛街，混到六点再说。
　　
　　我花3块钱买了一杯热热的珍珠奶茶，味道很正宗，我喜欢。我东看西看，好不容易熬到六点，拿出床单，对折两次，铺在花坛对面，对着碟片姐姐。把我的手套袜子卡片圣诞帽依次排上，花花绿绿真好看呀。
　　
　　不一会，对面就多了两个铺着床单的大妈。她们都卖鞋垫袜子手套，样式是卖给农民工的那种。我的目标对象是小姑娘。
　　
　　在寒风中把手插在口袋里等待。下班的人都很匆忙，看都不看一眼，脚步迈得很直，仿佛要跨到天边去。小姑娘成群行走。中年男人骑自行车。老年人别着手，东看西看。时髦女郎嘴唇鲜红，靴子老长，头发卷曲，无一例外。
　　
　　一群小学生吃着糖葫芦路过，我问：“要圣诞贺卡吗？” “我们都自己做！”她干脆得很，我晕倒。
　　
　　一个大叔跑过来：“有秋裤吗？”我惊愕，很伤心，我长得像卖秋裤的吗？
　　
　　一个姑娘终于翻我的贺卡了，我感到温暖。“我想买送给老爷爷生日的。”她竟然这么说。可我的都是小孩子的卡通呀。我只好解释说：“老人和小孩一样的，都喜欢可爱的。老小老小，一样的嘛。”她没相信，就走了。
　　
　　一个中年男人的自行车在我面前停下来，他脚撑地。“这手套多少钱？”“六块！你要五块给你。”“这么贵！人家都两三块钱。”我再次晕。他极其迅速地把车蹬到对面大妈那里。我看见他最终以两块五毛钱买了大妈一副手套。
　　
　　而另一大妈那里，几个农民工在看袜子。“多少钱？”“五块两双。”“三块两双不行吗？”“三块两双我都上不了货！”农民工用手摸了摸大妈的袜子，没买，走了。路过我的摊子，他们看都没看。

　　我觉得不会有人来看。我就冲到对面的巷子准备吃点什么。一群人在煎饼的摊子前，夹菜有花生米，腐竹，海带，香菜，芹菜之类。另一边是麻辣烫，站着吃，自己拿，五毛一串，一群人吃得津津有味。我吃了六串，赶紧冲回自己的摊子，发现烤红薯的面前也有一小群人。只要是吃的摊子前都有一小群人。而卖碟的都收摊子回家了。他们的生意好做，中国人就爱买盗版捏。
　　
　　三个女孩子路过，其中一个看手套。她说很可爱，并让我拿出其他颜色给她挑。我说了一堆好话，她选中一款。谈价到七块。她伸手进口袋，我松了一口气：终于要卖出第一件了！可是一抬头，只见她从里面掏出一手机，发起短信来。接着她们毫无预告地走了。我在后面叫着：六块要吗？可是没人回头。 #p#分页标题#e#
　　
　　过了好久没人光顾。我决定到公园上厕所小便。寒风瑟瑟啊，还好公厕不远，也不收费，是真正的公厕！看见一男的进了一边，我就进了另一边。走进去，一看，呀，一男人。难道我错了？再一看，呀，原来是看厕所的，也就是厕所管理员，他住在女厕所里。他隔出一间，住在那里。等我如厕完毕，正巧看见他端着一锅在厕所出口处炒菜，我那个奇怪啊，一直延续到我的摊子前才得以缓解。
　　
　　花坛后面有两家店。一个是肥牛火锅，一个是久久鸭脖子。久久鸭脖子的人在门口，大声叫着“久久鸭脖子，特价促销啊！”语调像跟人开玩笑。不一会，他又跑到我这看圣诞帽。
　　
　　对面又来了一个卖袜子的。十块钱四双外贸袜子，他把牌子竖起来。这时对面大妈卖出去一个挖耳勺，五毛钱。
　　
　　风真干燥啊。我的嘴唇被吹得很干燥，脸冻过之后开始发烫。今天估计完蛋了，一个东西也卖不出去。对面的大妈埋怨生意不好做。
　　
　　外贸袜子男很有经验的样子。他就坐在一大堆厚袜子的后面。他的床单四个角有绳子拴着，城管一来，一拉绳子就收好了，可以跑得快。而我们的都没绳子。
　　
　　他走到我面前串门：“你今天第一天干吧？”“我……”他怎么知道的？真是火眼金睛，这都能看出来。我第三次晕。
　　
　　“你的圣诞帽要在平安夜去王府井教堂前卖，两块一个。”他很老道，“到时候我去，你跟我去。”
　　
　　“可是卖的人很多吧。”
　　
　　“很多怎么啦？买的人更多。好歹分一杯羹。”
　　
　　我点点头，觉得他真是干这个年头多了，有经验。一边看着对面肥牛火锅，一男一女学生模样，在火锅桌旁亲嘴，男孩的手放在女孩腰上，他戴着眼镜，面孔正对着玻璃窗外。马路上不时有人打手机：“我们已经到了，在肥牛等你。”而肥牛的门旁写着：“天冷了，就吃火锅。”
　　
　　我抬头看看落地玻璃上五块一张的圣诞老人笑眯眯的，还是带金粉的。下面的广告写的是“自助火锅30元/位，羊肉肥牛任您品尝”。我真想把口袋扎扎，冲进去。可我忍住了。我还没挣到钱呢。
　　
　　就在我左右为难之际，我看到外贸袜子男把绳子在往里收。接着对面的两位慈祥的大妈也紧张地开始捏住床单的边角，而外贸袜子男已经开始跑了。我连忙拉好床单四只角，抱着袋子狂跑。传说中的城管出现了！
　　
　　我还没看清楚城管的装束与长相，我就进了巷子，就是刚才吃麻辣烫的巷子。卖掉挖耳勺的大妈，没收好，袜子掉了很多，在马路上。她惊慌失措，为了保护更多的袜子，也为了保护手套和鞋垫，她坚决地没有回头。我眼见她的床单里还在往外要掉东西的样子，赶紧帮她提着一角，穿过一些正在吃东西的人，来到墙边。只记得那些吃东西的人，一个个屁股，没看清楚脸。
　　
　　终于从马路上有路人递过一只只袜子来给大妈。她没有任何损失。
　　
　　城管又不见了！我还是没看见城管什么样子。我抱着包包，回到马路。只见后面停了一辆社会治安巡警的车子，但车子里空无一人。我决定回家了。
　　
　　外贸袜子男虽然有经验，可一只袜子也没卖出去。他再次展开他的床单，但展开得并不彻底，四只角收缩着，随时等待被拎起。袜子大妈在迟疑要不要再摊开。我已经决定赶紧回家。
　　
　　绿灯亮过马路的时候，拐弯的汽车总是很凶狠。公园里静悄悄的，黑暗降临了。只有看厕所的还住在厕所里。而旁边饭店里，还是高朋满座，人们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，吃得很兴奋，落地玻璃上贴了更多的笑眯眯带金粉的圣诞老人。
　　
　　再过马路。大卡车后面有重重的灰尘。大楼旁边停着很多结实的汽车，有车的人来桑拿，有车的人来吃服务过于热情的海底捞火锅，看服务生舞着一根两米长面条的惊险表演。有车的人还信心满满地进珠宝城买珠宝。最大的酒店的灯，亮过黑夜里所有汽车车灯的总和。
　　
　　靠摆地摊梦想享受高级物质生活是很艰难的也是不可能的吧，尤其是卖两块五的手套。
　　
　　回到住处，邻居出于绝对的同情，买了我一系列货物，清单如下：男式手套一副，女式绣花手套一副，女式袜子一双，圣诞贺卡一张。
　　
　　补充一下，N天前有人送我一瓶白酒，瓶内有一赠送的宝贝——一个打火机。这个打火机的优点是，在风里所有一块钱的打火机都点不着烟的时候它能点着。今天被一人看见，要求以五块的价格买走。我十分惊喜。卖了！这可能是我在摆摊之前，口念“主保佑我”的唯一好处了。
　　
　　明天继续，谢谢观看！如有多余的钱财，请买手套和袜子！

　　因为城管太多，今天下午我约好朋友去中央美院卖东西。她卖她自己的诗集。我卖手套。我开玩笑地跟她说：诗人在卖诗集，诗人的旁边还是个诗人，在卖手套。

　　 中央美院里一件东西没卖出去，一个很年轻的保安过来，让我们收起来，不许卖，他的态度很温柔，也没有没收我们的东西。

　　 转战于美院对面的小学门口。家长们在等孩子放学。老头老太已经把摊子摆好，一个卖毽子，一个卖镜子。

　　 因为人多，我终于卖出两副手套，一个小学生在她妈妈的监督下一下子挑走10张贺卡，kitty猫全被她拿走了，可见女孩子是多么狂热地喜欢猫猫。鉴于上次出摊的教训，这次我没喊高价，基本是最低价格。朋友卖出三本诗集，人们对诗歌很好奇，来翻翻但不买的居多，猎奇心理。

　　 毽子老头很早收摊子了。镜子婆婆也失踪了。我和朋友赶紧转到麦当劳附近，那里有很多摆地摊的，有烤肠的、水果的、碟片的、盗版书的、还有荧光灯。我们在书店的门口，玻璃外面就能看到畅销书是《恶魔小组》《20个都市男女情感真实记录》之类。人们又来翻翻朋友的诗集，看不明白，不买。

　　 面前一群中学男生在谈论女人的长相，体重，讲起话来并不比五百只鸭子安静。小吃摊子前的人还是一群一群的。有牌号含7777的宝马开进来，飞速驶过，带起一些灰尘，全然不顾旁边那么多人。它以为在高速公路上呢。

　　 一个穿着很单薄的男孩子，受不住冷，来买手套。口袋里总共就十多块钱。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又让了他一块钱，因为他冷。其实我也冷。 #p#分页标题#e#

　　 从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半，总共卖出29块钱的东西。收摊回家。很高兴。终于能够在街上卖出去了。这像是一种成长，对自己的一种肯定。而别的摆摊的还在，他们每天都坚持在那里。我想，如果不识字，只能依靠摆摊生活，那种豁出去拼命挣钱的的念头一定是很结实的，因为不拼命就会饿死。